犹记得家乡小院,记得院里那甜美的味道:一棵枣,两棵柿子,两棵黑皮梨,一大棵无花果。最壮的无花果是我们孩子的最爱。单调的冬日里,无花果张 开宽容博大的胸怀,任猴孩子们在它身上作威作福,骑大马、荡秋千、倒身悬挂,这简直就是孩子的乐园。烈日炎炎的夏,它只容许我们在它的树荫里滚弹珠、抓石 子、玩着狼吃小孩,而绝不准再爬上它的身,若有那个顽皮小子胆敢靠近,不是被粗糙的叶子划疼了手臂,就是被浸出的白色汁液灼伤了皮肤,这是无花果在护着自 己的果实,也护着我们一家人的油盐酱醋。
在那经济、物质匮乏的年代,儿时的我总是嘴馋,常垂涎三尺昂头贪婪地瞅着渐渐膨大的无 花果,可即便是嗓子眼里长牙,我对无花果也只有看的份儿,妈比我盯得紧,哪片叶子后藏着果儿,哪枚果儿熟透,妈对它的了解可谓比对自己的认识都清楚,她就 指望老树为家人提起生活的鲜味。妈小心翼翼地拉下树杈,轻柔地扭下熟透的无花果,我则负责恭恭敬敬地捧着小盆,看着妈把带着甜味果香、小嘴挂着鲜亮蜜汁的 果儿放进盆儿,我的眼珠儿也就跟着掉进这盆里,一个劲儿地咽着口水,却不敢有非分之想。终于,啪的一声,别担心,不是眼珠儿真掉了,是妈没捏住,一枚果儿 掉在了地上,跌得不成样子了。妈那个心疼呀,我却窃喜:卖不成了,该我享口福了。只见妈捡起裂开了嘴、溢出了汁的摔扁了的无花果,吹打掉粘在上面的沙土, 翻来覆去看了又看,摇摇头,长叹一声:吃了吧,小馋猫。我激动地手都有些颤抖,一掰两半,果瓤鲜红锃亮,颗颗小花蕊浸在汪汪的蜜汁中,还没开口就已经甜到 心底了,我狠狠地吞下一口唾沫 ,压住要跳出来的馋虫,伸出舌头舔了舔那蜜,当真甜得牙根酥软,再也忍不住了,一口干掉半个,不在乎上面还粘着泥,也不觉得牙碜,就是一个“香甜”。看看 剩下的这半个无花果,我不敢再打它的主意,这是要留给哥哥的,妈告诉我们:任何美味都要懂得分享。摘下的无花果,妈端到了闹市上,换成了毛票,也换成了生 活所需。
后来生活好了,妈再也不吝啬了,无花果管够了吃,我和哥就那样骑在粗壮的枝干上,边摘食边打趣,咯咯的笑声在枝丫叶片间回荡。可也怪了,虽是如此,直至吃得肚皮滚圆,我们身上也没被划伤,看来,老树也懂得分享我们的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