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言荷》

2019-04-30 15:20

  彼泽之陂,有蒲有荷。

  壹.

  母亲总是说我脏兮兮的嫁不出去,但是我并不介意这些。

  我看到山丘很近很近,透过淡淡的云雾我甚至可以摸到那绿毯上面的细小褶皱。远处的湖很大很大,大到我甚至以为我一生都走不出这片湖的视野。眼前的荷花开得正好,粉的像少女的唇角,白的像天亮时的曙光。蒲草丛生,刮擦着我的皮肤。

  彼时的我头发刚刚及肩,穿蓝色的布裙子,白色的发尾在脸颊的布料上一扫一扫。喜欢赤着脚在荷塘的浅滩散步,有时一不小心摔一跤,整张脸都栽入一朵荷花里,花瓣和脸颊摩擦会发出令人愉悦的声响。清淡的香气萦绕在我身上,带着一点雨的味道。母亲的斥责传过来,还能听出一点怒意,伴随着剥莲子的欢快节奏。

  “萝儿,快去把自己洗干净,整天弄一身泥,像什么样子。”

 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上都沾满了塘底的泥,就连手腕上的玉手镯都变得一片黑,狼狈不堪,而我只是把脸埋在荷花里,不知羞耻地咯咯乱笑。笑了好一会,我才站起身来往家走去,到荷塘边时,还不忘伸手轻轻抚摸一朵刚刚长出来的白碗荷。那荷花颜色素白,荷叶是一种很漂亮的绿色。它缓缓摇曳着,像是在轻轻地笑。

  贰.

  很多血在地上绽放,洗刷不掉,像一朵朵黑色的花。它们从我身上落下,但是我并没有在意那肮脏而丑陋的颜色。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盈,轻到就快要飘走。沉默地从车轮旁爬起来,我径直走向眼前的店铺。

  这店铺很冷清,写着店名的牌匾挂得很低,几乎只能站在底下仰着头才能看到它的名字。从楹窗繁复的花纹间隐约沁出一股淡淡的香味,让我联想到刚刚下完的雨水。我走进店里,白发的青年依然站在柜台后面,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。他微微欠身,打开身后靠下的一个小小的药屉。

  “姑娘,这就是刚刚那种茶。”

  “请睡进来吧。”

  不过巴掌大的木盒此刻却变得十分宽广,我的面前好像打开了一扇门。我穿过它,听见母亲在斥责我,略带不满的声音传得很远。脱下脚上沾满鲜血的高跟鞋,我有些不顾形象地冲进眼前的荷塘。山很近很近,湖很大很大。

  “请安心地睡去吧,在你失去了很久的故乡——”

  叁.

  店主终于放下了小小的秤砣,拿着一个小纸包转身走进后场。我坐在窗边的一把木椅上,好奇地看着那青年清瘦的背影。

  “是从泽陂镇采来的荷花茶,可能不是特别新鲜。”端上托盘,青年歉意地笑笑,嘴角的弧度有些微妙。“还请您多谅解。”

  “泽陂镇......”我有些失神,但马上就想到他在说谎。早已消失的故乡,怎么可能从那里得到荷花茶?然而我并没有说什么,只是捧起茶盏,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茶。

  “啊,这个是.....”在茶水接触到舌尖的那一刻,我惊异地抬头看着青年。然而他只是保持着那恰到好处的微笑,薄荷色的眼眸像是会说话。

  “你......怎么......”但却越来越模糊。

  山清水秀,荷塘清澈。一刹那我好像回到了泽陂镇,走在潮湿泥土上的冰冷感觉是那样熟悉,就像是真的一样。没有高楼也没有大厦,空气依旧很清澈。弯下腰来仔细看,还能在荷塘里找到我多年前埋下的那个玉镯子。我尝试着把它戴在手上,却由于尺寸太小而宣告失败。埋玉镯的地方旁边有一小株白碗荷,随着风轻轻摇曳着。

  幻象渐渐消失,青年的笑容又渐渐清晰起来。

  “你......你是谁?”

  “小生没有姓氏,单名言和,”他补充道“和乐的和。”

  走出店门,我依然有些恍惚。那朵小株的白碗荷似曾相识,同样素白的花瓣,微微收拢,摇曳的样子很欢快。幻象和现实交织着,疑惑充斥着我的头脑。那个青年......是从哪里采来的茶?明明几个月前回家的时候,什么都没有了.....

  不,还有仿古的建筑物,飞檐投下暗沉的阴影,穿着古装的人偶在路边呆滞地立着。游人纷纷,络绎不绝。

  就那样思绪混乱地往前走着,我甚至没有注意到眼前忽明忽暗的灯光。那刺眼的光芒蓦然闪过,眼前便只剩下一片血红。

  肆.

  从任职的广告公司出来,我的头有些昏昏沉沉。此时正是深夜,天际被厚厚的雾霾所包裹,看不见一颗星星。我沿街走着,刚刚下过雨的街道还有些潮湿,没有清理的淤泥和大风吹下的叶子混在一起,沾在了我的鞋子上。我看了一眼自己穿过五年的旧皮鞋,被不知哪里飘来的熟悉香味吸引,复抬起眼皮。

  因为时间的缘故,街边的店几乎都灭了灯,城市漆黑一片。而这家花草茶店居然还在营业,店门口挂着的白色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微光。

  “言,荷。”

  我走到店门口,有些费劲地仰头,读出牌匾上的字。

  “好像......有人提到过这个名字...”

  不知为何,我居然走进这家从未让我提起过兴趣的街角小店。我暗暗感叹自己的无聊,但很快又被店里面的陈设所吸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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